简论边贡对李白的接受

简论边贡对李白的接受

张海   唐昀

边贡（1476-1532），山东历城人（今山东济南市人），字廷实，号华泉。弘治八年，举乡试第四名。弘治九年中进士，授太常博士，深受孝宗赏识。迁卫辉、荆州知府，颇有政绩。嘉靖年间累官至南京户部尚书。后因悠闲无事，日夜游赏，遭劾罢职归乡。喜好藏书，筑万卷楼，嘉靖十一年为大火焚，岁发病而卒，著有《华泉集》。与同时代的李梦阳、何景明、徐祯卿、王廷相、王九思、康海六人，因提倡复古 ，在文学上相似主张，因而被称为前七子。前七子在文学史上掀起了一场“诗必盛唐，文必秦汉”的复古运动，在《明史•文苑传序》中这样写到：“弘正之间，李东阳出入宋元，溯流唐代，擅声馆阁，而李梦阳、何景明倡言复古，文自西京，诗自中唐而下一切吐弃。操觚谈艺之士翕然宗之。明之诗文于斯一变。”前七子的成员都极力推崇唐诗，认为唐诗的成就很高，应该向唐代的诗歌学习。

边贡作为前七子的成员之一，当然也受到了盛唐诗歌的影响。他在《刻岑诗成题其后》中这样写到:“而台峰子叙之，亟称其近于李、杜。斯可谓知言者矣。夫俊也，逸也，是太白之长也……”在这篇文章中，可以看出边贡是十分推崇岑参的诗，认为岑参的诗兼有李、杜的优点。在边贡看来，岑诗具有李白诗歌的飘逸，也有杜诗的沉郁。我们也不难看出，边贡对李白诗歌的俊逸也是十分认同和肯定的。在王世贞的《艺苑卮言》中提到：“北地矫之，信阳嗣起，昌谷上翼，庭实下毗。敦谷昉自建安，掞华止于三谢，长篇取裁李、杜，近体定轨开元，一扫叔季之风，遂窥正始之奥。天地再辟，日月为朗，讵不媺哉”。提及到李、杜对前七子的影响。

李白是唐代时期伟大的诗人，因飘逸的诗风，而被誉为“诗仙”。太白在诗歌中的成就巨大，其中他的律诗、歌行、乐府及绝句成就最高。他的诗歌具有豪迈、清新飘逸的特征，艺术成就很高，诗歌作品在中国古代诗歌中占有重要的地位，对后世的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同时边贡的诗歌具有兴象飘逸的特点，并且他的五言和绝句成就很高，由此他在对唐诗的模拟和学习的过程中，不免会受到诗歌大家李白的影响。

一、边贡对李白人格的接受

边贡自幼天资聪颖，早年考中进士，并授太常博士，深得孝宗皇帝的赏识，在朝中历职官职，因为受宦官刘瑾的迫害，后惨遭流放。在嘉靖十年，被右都御史汪鋐劾其纵酒废职，于是罢官归乡。边贡因与李白有相似的人生经历，对李白的人格是十分的认同和赞赏的，钦慕他的豪放不羁的性格，在他的诗歌作品中多有表达这种赞赏之情。如《登凤凰台呈游诸公，次李太白韵》：

苑中芳草玉珂游，苑外白云晴日流。

多病未能抛短杖，有怀翻怯上高丘。

垂杨晚映秦淮水，杜若春生谢眺洲。

灵鸟不来阿阁迥，酒阑空抱古今愁。

次太白韵，即是边贡在这首诗中运用了李白相似题目《登金陵凤凰台》这首诗的韵。边贡对太白诗是相当熟知，而且能够灵巧的利用。边贡作此诗时，当时任职南京，因为遭到小人的排挤，不免心头烦闷忧愁。这时边贡登上南京的凤凰台，喝着酒，靠着楼台，怀古伤今，心里想到李白也曾经来游过此地，李白也在《登金陵凤凰台》诗中有云：“总为浮云能蔽日，长安不见使人愁。”李白此时忧愁大概也与我是一样的，个人的抱负不能实现，反而遭到小人的排挤，心里有无限说不出来的愁。

在《赠尚子》中：

布衣东来谒天子，春日醉卧长安陌。

陌头花絮夕纷纷，琼阁如天隔紫云。

浩歌翩然却归去，眼底谁是平原君。

边贡把这首诗赠给尚子，从诗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具有儒生侠气的少年，可是年华易逝，没有伯乐的赏识，现在已经双鬓已白，老大无成。“布衣东来谒天子，春日醉卧长安陌”原本尚子身为布衣之士，来京城拜见天子，他却饮酒大醉，倒卧在京城街头。尚子也不顾京城的繁华景象，朝廷是那么遥不可及，如同天边的云彩，“我”还是放声高歌，翩翩然的回家去吧，这天底下没有再象平原君这样的人了？尚子的所作所为与李白的行为同出一辙，藐视权贵，不急于富贵。杜甫在《饮中八仙歌》中写到：“李白斗酒诗百篇，长安市上酒家眠”。边贡认为尚子与李白有相同的豪放的胸襟，不汲汲于功名，这里流露出边贡对尚子和李白豪迈精神的赞赏，表达出对李白人格的赞佩之情。

在边贡的其他诗歌中也有表达对李白人格接受的，如《人日答何、李二子见怀之作》中：“司马调高真寡和，谪仙情重若为愁。”用司马相如和李白比喻何景明和李白，赞扬他们的高雅风格，同时又肯定了李白的格调高雅不俗。在《分题得鹊山湖送维李宪副之山东》中：“长鑱野老逐李邕，锦袍仙人随赤松。”这里的“锦袍仙人”指李白，作者描绘了李白游仙的踪迹，表达了对李白的这种行为的肯定与赞赏。边贡对李白豪放、不汲汲于富贵、随性等人格是十分肯定与赞同的，在其诗歌中不仅把李白作为一个典故、一个范例进入诗歌，还把李白所渗透出的精神赋予在诗歌之中。

二、边贡对李白的诗格的接受

边贡赞赏李白潇洒豪迈的性格，对其人格的认同，从而促使他对李白诗歌的认同。在边贡的诗歌创作中，或多或少都浸染了李白的影响。

1、借用、化用、变用李白的诗歌

李白的诗歌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，他的诗歌对后代的文人都有重要的影响，作为前七子之一的边贡也不列外，在其诗歌作品中会借用、化用或者变用李白的诗歌。如《送董汝淳太守之楚雄二首（其一）》：

诗人重出守，万里一朱轓。

苦节留三郡，英声振五言。

山深夜郎道，花乱武陵源。

月下劳相忆，清秋几处猿。

“夜郎道”：赴楚雄经过夜郎地区，故称“夜郎道”。由于李白晚年获罪长流放夜郎，半途遇赦而归，在太白的诗歌中多有述及夜郎之语。“几处猿”：是变用李白的《早发白帝城》：“两岸猿声啼不住，轻舟已过万重山。”在白帝城的这个方，猿猴很多，两边的叫声连绵不绝。边贡作诗时，想到西南地区多猿，同时联想到李白的诗歌中德猿，不禁提问这里的猿猴有多少了。整首律诗写出作者送别朋友，及对朋友的怀念之情，感情真挚，浑朴自然。

再如《春日寄南曹故人》：

白门杨柳石桥边，尚忆金陵吏隐年。

独夜有怀通梦寐，五云回首隔风烟。

凤凰台古江应绕，鳷鹊楼高月自悬。

省寺故人元不少，南音谁附北鸿传。

“白门”：南京的别称。李白在《金陵送张十一》中也写到：“春光白门柳，霞色赤城天。”边诗与李诗有相似之处，都提到了相同的地点“白门”，相同的意象“柳”。巧妙地化用了太白的诗歌。“鳷鹊楼”：南朝时所建的阁楼，地点在南京。李白在《永王东巡歌（其四）》中：“春风试暖昭阳殿，明月还过鳷鹊楼。”李白在诗歌中，描绘了一明幅月下鳷鹊楼的画面，在边诗中也提到了“鳷鹊楼”和“月”，勾勒出于李诗相似的画面，都表达了对往事的回忆，引起了边贡对友人的思念。。

在《送都玄敬》中：“绿水阊门道，青山建业城。未能同理楫，延伫独含情。”友人的小船直下青山绿水的江南，我不能和你一起同船而行，只有久久立在江边，含情凝视着小船东行。边贡此句诗，余韵悠长，与李白的《黄河楼送孟浩然之广陵》：“孤帆远影碧空尽，唯见长江天际流”，一条孤舟在慢慢的远去，消失在天空的尽头，只看见滚滚流动的长江、《江夏行》：“眼看帆去远，心逐江水流”眼里看见小船已经远去，“我”的心也跟着江水一起流走了，同一机杼，有异曲同工之妙，可以看到李白对边贡深刻的影响。

同样，在边贡的《分题得鹊山湖送维李宪副之山东》中：“华阳洞口跨白鹿，醉吹玉笛呼眠龙”，化用李白《昔我游齐都》诗中的：“昔我游齐都，登华不注峰”与“借予一白鹿，自在挟二飞龙”等，想象登临华不注山后跨鹿挟龙，飘然欲仙。可见，边贡对李白的诗歌的熟悉程度，可以信手拈来，化用、变用成自己的诗句。如果不是对李白诗歌具有极大的认同，怎能在其诗歌中看到李白诗歌的影子呢？在李白的影响下，边贡的诗歌多了几分飘逸潇洒。

2、“月”、“酒”等意象的模拟

在中国古典诗歌中，“月”和“酒”都是常常被诗人钟爱的意象，李白也不列外。李白被称为“酒仙”，酒对于李白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，在他的诗歌中也是不可或缺的。在青莲的诗歌中，有关“酒”的意象比比皆是。如《月下独酌》中的：“花间一壶酒，独酌无相亲”、《行路难》：“金樽清酒斗十千，玉盘珍羞直万钱”、在《将进酒》中：“五花马，千金裘，呼儿将出换美酒，与尔同消万古愁”、在《南陵别儿童入京》中：“白酒新熟山中归，黄鸡啄黍秋正肥”等。喝酒吟作，酒中寄托了诗人无比喜悦的心情。同样，月亮随处出现在他诗歌中，李白对“月”十分钟情的，月是陪伴孤单李白的朋友，淡淡的月光能使李白的心情平静，能激起他创作诗歌的热情。如《静夜思》、《月下独酌》、《关山月》、《把酒问月》等。

边贡的诗歌作品中，也有许多使用了“酒”、“月”意象，如：《谒文山祠》中的：“花外子规燕市月，水边精卫浙江潮。”这里的月亮是清冷的，为整首诗奠定了悲凉的气氛。《十六夜》中：“春城灯火静，华月满天街”，正月十六日的京城，月色正好，满街沉浸在静谧之中。在《送别》这首诗中，边贡这样写到：“对月诗怀李白，感时多病恨相如。”看到月亮就想到了李白，这里的李白虽然代指边贡的朋友，也可以看出李白对月意象的青睐。在《重赠吴国宾》中：“汉江明月照归人，万里秋风一叶身。”江汉边上一轮明月，挂在空中，月光照在回家人的身上，秋风吹着落叶纷纷，落叶都打在身上。这落叶就在吴国宾的身世一样飘零。在《赠张氏汝吉、汝诚兄弟》中，作者也使用了酒的意象，“爱君此行饮君酒，君家兄弟古有”，在送别的时候，招待二人一起开怀畅饮。《登白云山绝顶题福林寺壁》：“趺坐可怜禅塌稳，豪吟那放酒尊空。”我们一起豪爽的饮酒，豪放的吟唱，整诗写出了白云雄壮的景色，表现了边贡豪迈的诗风。与李白的风格很是相似，运用相同“酒”的意象，喝着酒不管世事，借着酒带来的兴致，抒发作者豪放的情感。

边贡的诗歌中还有很多“酒”和“月”意象的使用，在这里不一一列举。格外偏爱“月”和“酒”的边贡，也应是受到“诗仙李白”的影响。边贡在熟练掌握李诗的情况下，不自觉地运用与李诗中相同或者相似的意象，创作出与李白相近的诗歌意境，这也是对李白的接受。

3、对李白豪放飘逸诗风的接受

  李白和杜甫是唐代诗歌成就中的双子星，虽然有些学者认为边贡是受杜甫诗歌的影响，但是李白对其影响也很大。李白是唐代伟大的诗人，被后人誉为“诗仙”。李白在诗歌中的成就巨大，其中他的乐府、律诗、歌行及绝句成就最高。由于他本人具有不畏权贵的性格特征，不忠于富贵名利，太白在创作诗歌时，就具有豪迈不羁、清新飘逸的特征，诗歌的艺术成就极高。读他的诗歌作品，如沐清风。他的作品在中国古代诗歌中占有重要的地位，对后世诗歌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

  学界多数学者认为边贡诗的风格是以沉稳流丽为主要特征，陈子龙曾评价说：“尚书才情甚富，能于沉稳处见流丽。”即是说边贡的诗在语言上，注意用词，注意词语的修饰，但不过分刻意藻饰雕琢，并且继承了唐诗中德优点，音韵和谐、自然流畅的特点。边贡的诗作除了以上的特点，还存有一些飘逸的诗作。何良俊在《四友斋丛说》中说：“独边华泉兴象飘逸，而语亦清圆。”这些诗歌作品与李白的诗歌风格一脉相传，颇受李白诗风的影响。

在《再至居庸二首（其一）》中：“雄吞巨海山形断，秀压中原地脉分”描写了居庸关的雄险，整首诗气势磅礴，于李白的诗风类似。在《白岩公坠马次杜韵奉呈》中：“酒酣拔剑共起舞，诗崇病魔齐就戮。”此诗纵横开阖，一气呵成，酣畅淋漓，诗末讲酒喝好就拔剑一起共舞，那阻滞我诗情的鬼魅，纠缠你躯体的病魔，一起被这豪兴扫除。诗歌表达了诗人边贡的豪人豪语，给病伤者以极大的鼓励。在《登白云山绝顶题福林寺壁》中：“绝顶烟霞涌佛宫，肩舆百转路才通”，群山下瞰唯苍霭，孤嶂高悬有烈风。趺坐可怜禅榻稳，豪吟那放酒尊空。欲从地土搜灵异，东括名山更几重。”整诗描写了白云山的壮丽景色，“肩舆百转”、“孤嶂”、“烈风”等都展现出白云山的高、险。景色雄壮，感情豪放。在《寄嘉定章太守》一诗中，作者借用具体的意象来形象的表达对友人的思念之情，表达的境界开阔，感情真挚，风格清丽。

 边贡在明代诗坛上有着重要的地位，是以李梦阳、何景明为首的“前七子”的重要成员，又与李梦阳、何景明、徐祯卿并称为“弘正四杰”。边贡在人格上对李白认同，赞佩李白的豪放不羁、不畏权贵的性格特征，并且李白的诗歌非常推崇，在自己的诗歌中化用、变用李白的诗句，接受李白诗歌中“酒”、“月”等意象，接受李白豪放的诗风，从而形成了自己成熟的诗歌。边贡的诗歌在学习古人的基础上又进行自己的创作，形成具有兴象飘逸、沉稳流丽的诗歌特点。边贡对唐代诗歌的接受，为后世的诗人创作到了深刻而有一定的影响。

（作者单位：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）